衍远

交替第一人称。

A:

“说不定我喜欢你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能头都不回一下。

我一直坚决认为珈乐是队里最难捉摸的人，她不是跟乃琳一样不好好说话，也不是跟嘉然一样不想说的时候就假装甜蜜地笑。她从来是愿意袒露想法，你和她说话她就认真听，你问她她就仔细回答，但是她越是坦诚，你就越是搞不懂她。

她于唱歌跳舞都很擅长，身高腿长，脸又长得漂亮，属于是每个方面都很适合做偶像。心性虽然挺像小孩子，有的时候表现得有点怯弱，但是关键时刻却又十分坚强。

我不懂她，也一般不会和她单独相处。今天属于例外中的例外，另外三个人各有各的事，徒留我和珈乐在家里。

她这时候回过头，在一地斜照的夕阳中闪闪发光，说：“说不定我喜欢你呢？向晚。”

啊。我装傻，说：“我也喜欢乐乐。”

她摇摇头，站起身。我只能被迫抬头看她，看她走到我面前，轻缓地俯身，在我的侧脸上亲了亲，她的嘴唇好软，温凉的，她说：“阿晚可以和我交往吗？”

她直起身子，眼睫和本人一样没脾气地垂坠下来，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刚刚才拂过我的脸，现在微微地笑起来：“可以吗？”

王珈乐，一个我搞不懂的人，一个我不怎么单独相处的人，今天和我告白了。

在此之前我说过她长得好看，远观时已经觉得明艳动人，距离一近简直让人有点呼吸不上来，整个人气质像把未出鞘的刀，况且我还知道她就算出鞘也不会指向我。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垂着眼，仿佛可以等我的答案等到天荒地老。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几乎有种不容触碰的凛然感，在空气中酝酿出一种洁净的特质。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我一直有点躲着王珈乐的原因在于：我没法拒绝她。

我点点头：“可以。”

这就是我和王珈乐真正熟起来的开始。

从那天开始，她训练结束之后会到我的房间来玩，有时拿着平板，有时拿着书。她看书总是看不了几页就开始走神，看平板就很认真，戴着耳机，拧着眉毛看，来回拉进度条，暂停或是继续放，一看就是很长时间。

我偶尔也会看书陪着她，这时候总是能感到难言的默契弥漫在空气中，让整个室内都变得暖洋洋的，让人跟泡温泉一样地放松下来。自进入A-SOUL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轻松过了，好像一切的压力都被人轻手轻脚地卸下来，反而让人不习惯。长期在海底躺尸，一朝被人捞出来，氮气栓塞的同时还被阳光刺伤。

我每次这时就会猛地关上书，动作有些粗暴，好在王珈乐总是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基本没有一次会被我惊动。她总是或盘着腿或蜷着腿靠在我的床头，离我不远不近，恰好是整张脸都可以被灯光柔化的距离，翻页的声音很轻，衣服摩擦声则更轻，听起来暧昧多情。

我戴上耳机，自觉地隔绝外界——隔绝王珈乐，开始噼里啪啦地打游戏，把键盘摁得嗒嗒响，游戏音效被我开得过大，把我的耳蜗和大脑搅得一团糟，让我能短暂地忘记王珈乐，忘记我名义上的女朋友。

训练的时候她跟我表现得还是不熟，我们从认识起就没有熟起来过，她基本上对所有人都挺好的，又因为我和嘉然比她年幼而多加一分照顾，我感激她的这一分，所以也会若有若无地对她迁就一点。

王珈乐比我大一岁，但是我总觉得她的心理年龄绝对是最小的那个，在犯傻的方面跟我合拍，思维跳跃，像一棵树蔓延出来的枝枝叶叶，我有时碰巧能抓到一丝半缕的，每次当我说她的想法时，她就会又震惊又喜悦地看着我，为了这点小事高兴得不行，好像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容易开心的人了。

现在我和她正在交往，这件事大部分时间就跟沉在水底的石头那样不会对我和她造成任何影响，有的时候却会突然跃出水面。训练告一段落，我靠着镜子往下滑，坐到地上就不愿意起来，现在的我，和地板已经融为了一体。

“阿晚？”她抛给我一瓶水：“太累了吗？”

不。我摇头，拧开瓶盖，喝了好几口，最终被她制止：“不要一次喝太多水，胃会不舒服。”她的手轻轻按了按我胃的地方，隔着皮肤隔着衣服，只一下，我觉得我的胃好像扭曲起来，被无形的手拧住，往内收缩。心脏比训练时跳得还剧烈，砰砰砰地，恨不能直接跳出我的胸膛。

“你干什么？”我语气不善，直接握住她的手腕，近乎斥责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无辜到脆弱的脸：“我……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她把语速放缓，不再和平常一样，仿佛精灵藏在字与字的间隙那样跳脱，而是很轻很缓地说，语气柔和，像把我又重新浸入了海里。

我的每片肌肤都因此屏息，在肌肤的保护下，内脏沸腾起来，在海里如一团火那样燃烧。

“没有。”我避开她伸来的手，避开她的注视，避开她的关心：“没事，走，吃饭去吧。”

我率先往外走，把她扔到背后，但是她的视线依旧紧紧地黏着我，使我的后背一片滚烫，汗水顺着脊背的弧度滚下去。

我想起之前大家在练舞室里开玩笑，模仿夜谈的形式展开大学生宿舍类型的夜谈，说到梦想，王珈乐一马当先地跳起来念叨，偶像啊、舞台啊、唱歌啊、跳舞啊，反正她一直都是满脑子只有这些的那种人。

台下没有按顺序说话的规矩，我听着大家乱糟糟的发言，心里也混乱——我想要什么呢？我想要什么呢？

唉……我这样不就很好吗？如果能更轻松一点就更好了，就这样开开心心、规规矩矩地度过，就很好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