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远

我说出的会是你的名字,Carol.

【琳狼】和前女友分手三个月后,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她的死讯 02

二 “未老莫还乡”

 

 

2020/4/15 阴 

 

我只是如实地、谨遵医嘱地记录下我的所见所闻。尽管这些东西,我一直认为随着我的死亡一同消逝才是最好的结局。在此先说一句抱歉,虽然不会有任何人看得到,我今年才回国,可能中文会有些文理不顺。

 

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日本读研,读完研也顺理成章地留在当地工作——在日本工作是真的压力奇大,我那时候一度想要寻死,拧开煤气或是服用一把安眠药,是货真价实的between the devil and the deep blue sea,偶尔加班到最极端的时候,甚至想着从高楼一跃而下,好在没跳——不然我遇不到我前女友。

 

多可悲啊,好在没跳楼的好,竟然是因为这样可以遇到我前女友。

 

我今年开年回的国,三个月前,是工作上的变动,突然被调回国内——还升职加薪了。我那时就猜到应该是我前女友,哦对了,她叫珈乐,应该是她动了手脚,因为她年底跟我提了分手,大概是想着权且当作补偿吧,还能顺带把我遣送回国——真是一石二鸟的好做法。

 

我现在知道了原来是一石三鸟。

 

自回国之后我就断了和她的联系,准确说来,是在她提出分手之后就断了联系,反正她也总是很忙,断了和没断也没什么两样——再说,难道不断我还能和她叙旧情吗?

 

现在说起来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她是住吉会七代目最小的女儿,也是东京西南地区的统括长,从小见过的死人大概比我喝过的奶茶还要多。一来是我牙不好,确实不能吃甜的,二来是她真的见过许多死人,也杀过许多人。听说她杀人杀到最后会变得邪性,笑得分外灿烂,笑得让人疑心她是一路从三途河边跋涉来索命的,命运开初就是血滴在额头上来启志。

 

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歌舞伎町的一番街。全东京人都知道一番街是什么勾当占大头,我也不例外。她那时候就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上,可惜长相太引人注目,我注意到街上大部分人都在看她,用那种隐秘打探的眼神,但又全都踌躇不敢向前——我一时间脑子没及时转过弯来,她是普世意义上的明眸皓齿,看起来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暴力团的气质,她很年轻,颊边甚至还有一点没消下去的婴儿肥,被夕阳衬得很暄软。

 

我是傻了。和她对视一眼就跟脑子停转了一样,只知道伸手去握她的手腕,第一句话开口就是不入流的邀约:“你一晚多少钱?”还习惯性用上敬语。

 

她被吓一跳,眼睛瞪得溜圆,我和她离得太近,能发现她瞳仁很黑,黑到几乎有一点隐约的紫色,是很梦幻的颜色。她发力把手抽出去,力气大得与众不同,很难想象那样消瘦的身体里蕴含着如此令人震颤的力量。我一下愣住,被她上下打量。她眉毛皱紧,在眉头处拢起小小的鼓包,脸上其余肌肉都很放松,唯有嘴角微微翘起。

 

她转身走远,衣服背后巨大的家徽随风浮动,一个“住”字,简单直白,无人不知,有碾压般的狂妄。而我被吓出一身冷汗。

 

后来她跟我说过,本来按她的规矩是一定要当场让我断一只手的。可她没有,她不仅没有,她第二天还来一番街等我,请我喝了一瓶波子汽水,翘着嘴角和我握手:“住吉一家,珈乐。”住吉会里最年轻的统括长,据说枪法精湛,公开露面时随身佩刀。

 

她的佩刀在太刀中算长的,我那时候已经可以拿着玩,于是我作势把刀柄塞进她手心:“那你来砍吧,算迟到的道歉。”

 

唉呦。她散漫地笑,倦意像雨后的绿叶那样朗朗地舒展开:“这怎么可能好意思呢……”她嗤地笑了声:“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挑衅我。”她笑起来像狮子打喷嚏,就是那种,你知道她想怎么弄死你都行,但是她看你一眼,双臂一交叉,头搭在手臂上,是随便你怎么摸都不生气的意思。

 

我当然不能免俗地要伸手去糟蹋她的头发。她很宝贝她头发,最早是长发,杀了人之后被溅一身血,怎么躲也没法保全那一头秀发,洗头要洗三个小时,而且弄得整个浴室都血味淋漓,后来终于去剪短了,和我认识的时候发尾恰恰长到能盖过后颈大部分的程度。我每每把她揉成顶着鸡窝的状态,并且从不负责复原,她对着镜子不停弹舌——很正宗的极道弹舌,到底还是没有打我。她不舍得动我,说实话我不是很懂她,这点倒是可以打包票,不然光论我对她做的事,砍断十根指头都走不出东京。

 

我和她认识三年零七个月,分手只过了一个月不到就被她动手脚送回国。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多余的不舍,毕竟这地方是真的够累的,和珈乐的关系也莫名其妙走到尽头,一整个国家一亿多人,让我挂念的一个也没有。真好笑,是实打实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她上个月死了。身中八发子弹,是排空了手枪的一整个弹匣。其实第一枪就打在心脏上,后面七发只能表明杀她的人有多怕她。

 

死的时候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人,等我知道的时候葬礼都举行完了。暴力团的义理事,向来排场是很大的,她以前参加过不少,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上只有烟味没有血味就是去参加义理事了。

 

这事其实很大。虽然在国内是无声无息,跟一片雪落地差不多声响。我是突然需要一份以前的文件,才翻出以前的账号登了日本的邮箱,新闻就是在这时候蹦出来的——我好像因为在国内有段时间不看日语,一下分辨不出意思,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什么字也看不清了。

 

新闻说,住吉会东京西南地区统括长,珈乐,今日已举办义理事。

 

义理事,是啊,义理事,她参加过很多次,虽然每次都会伤心,但是肯定也是没关系的,这一次也和以前没有区别……不,不,不,可她这次不是站着参加了……她怎么会,她怎么会举办义理事,唯有她,唯独她……住吉会东京西南地区统括长,新闻怎么这样介绍她,这样长的前缀是她最厌烦的,她只会简单地说:“住吉一家,珈乐。”简短的像一柄刀。

 

离别和离别原来是有不同的,这是句废话,只是我以前想见她买张机票就行,现在想见她得花点神气打点好我的遗产之类的才行。我觉得心口骤痛,低头一看,才发现珈乐曾经递给我看的一把介错刀插在我身上。哦、哦,是你啊,我觉得很熟悉,这柄刀最得她青眼,她以前把它赠给我,是我没要。

 

电脑又一弹窗,是我当年在日本办卡加的银行里的经理发来的邮件,措辞很含糊,说,您的卡里几周前有多次大额度的转账,您看看是不是来处理一下?

 

暴力团做事,很少讲道理。她更是其中佼佼者。

 

就这点而言,我非得谢谢她不可,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工作了,率先实现阶级跨越,再也不用为钱烦忧。


我谢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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